近日，武汉大学社会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薛惠元副教授就养老保险提待降费问题接受《中国劳动保障报》记者的采访，现予以转发。采访稿全文如下：

【热点聚焦】截至6月21日，全国已有超过20个省区市公布了2021年养老金调整方案，启动了养老金上涨，我国迎来了基本养老金17年连涨。在近年来养老保险缴费率经历多轮下调、2020年实施力度空前的“免减缓”政策的背景下，我国如何做到守住底线，确保养老保险待遇按时足额发放？降费对养老金收益水平有哪些影响？对于改善基金平衡、维持制度可持续，还有哪些对策建议？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近日进行了采访。

提待降费 如何同步实现

中国劳动保障报，2021-06-29第3版 本报记者 方方

确保待遇发放是必须坚守的底线

今年4月，人社部、财政部发布的《关于2021年调整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全国总体调整比例按照2020年退休人员月人均基本养老金的4.5%确定。各省以全国总体调整比例为高限，确定本省调整比例和水平。在具体调整方式上，各地均采取定额调整、挂钩调整与适当倾斜相结合的“三结合”办法，并实现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退休人员调整办法统一。定额调整要体现公平原则；挂钩调整要体现“多缴多得”“长缴多得”的激励机制，可与退休人员本人缴费年限（或工作年限）、基本养老金水平等因素挂钩；对高龄退休人员、艰苦边远地区退休人员，可适当提高调整水平。

按照《通知》要求，多地已在紧锣密鼓地推进养老金上调方案。在定额调整方面，西藏每人每月增加113元，这一水平远超其他地区；在挂钩调整中，上海为“单挂钩”，即只与基本养老金水平挂钩调整3%，其余地区多是与缴费年限、基本养老金水平“双挂钩”。

“在适当倾斜上，广东体现了对高龄老人和企业军转干部的重点关怀，对截至2020年12月31日前年满70周岁以上高龄人员分四个年龄档次进行倾斜调整，其中，年满100周岁及以上的，每人每月加发300元。对于参加企业养老保险的企业退休军转干部，基本养老金调整后仍达不到所在市企业养老保险月人均基本养老金水平的，按所在市企业养老保险月人均基本养老金水平计发。”广东省人社厅相关负责人说。

近年来，我国加速推进养老保险制度改革，随着今年新一轮养老金上调的开启，基本养老金迎来17年连涨。与此同时，养老保险缴费率经历了多轮下调。根据国务院办公厅于2019年4月印发的《降低社会保险费率综合方案》（以下简称《方案》），自2019年5月1日起，全国各地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单位缴费比例可降至16%。2020年，社会保险免、减、缓、降等政策合计减费1.54万亿元，养老保险使出了“洪荒之力”，得到了企业的普遍欢迎和高度认可。

虽然在理论上，如果降低养老保险缴费率，要相应降低养老保险待遇水平才能维持基金平衡，缓解支出压力。但在实践中，为了追求经济增长而降低待遇水平，会导致社会福利的下降。专家建议，在降费改革中应基于实现经济健康增长和促进待遇水平高质量提升的目标，适时、恰当地调整降费办法，不断巩固阶段性降费成果，形成促进经济增长和保持待遇水平不降低的长效机制。我国政府也强调，确保待遇发放是必须坚守的底线，在进行养老保险降费的同时，要保持原有待遇水平不降低。

“当前，国家养老保险制度降费改革是正确的，尤其是公共教育投入不断增长、生育政策不断完善，无疑有助于维持降费政策下经济持续增长效果，保证养老金待遇水平不降低。”上海财经大学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的一项实证研究验证了养老保险降费政策的合理性。

从长期来看降费有利于增强精算平衡功能

值得注意的是，实证研究表明，从长期来看，养老保险降费能够促进经济增长，使基础养老金账户的精算平衡功能显著增强，从而提升养老金收益水平，进一步提高企业和职工参保的积极性，进而增加基金收入，保持制度稳健可持续，为保发放夯实基础。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教授王亚柯对《方案》下养老保险制度的精算平衡和再分配功能进行了定量分析。该研究发现，降费综合方案出台前，我国城镇职工养老保险精算平衡功能较弱，代内和代际间的再分配规模较大；降费综合方案出台后，代际不平衡显著改善，代内再分配有所削弱，城镇职工养老保险的精算平衡功能明显增强，城镇职工养老金收益明显增长。

“降费综合方案出台后，企业职工的终身养老金纯收益增长了近2倍，机关事业单位人员的养老金纯收益增长了近1倍；中高工资职工的终身养老金收益都有所提高，且工资越高，增幅越大，更多高工资的年轻职工获得了大于精算平衡的养老金收益，50岁及以上年老职工的养老金收益略有下降，但仍实现了精算平衡；与女性相比，男性从降费综合方案中的获益更高；敏感性分析表明，工资增长率、个人账户收益率和待遇增长率等参数设定会对城镇职工养老金纯收益有一定的影响；降费综合方案对个人账户养老金的影响不大。”王亚柯说。

王亚柯表示，未来，要更重视调整就业人员平均工资计算口径对临近退休职工养老金收益的影响。由于这些职工临近退休，无法长期享受费率降低带来的好处，其养老金收益会因调整平均工资计算口径而略有下降。基于此，各地社保部门在执行降费综合方案的过程中，可以依据本地养老保险基金状况和财政能力，针对临近退休人员制定养老金计发办法的过渡措施，确保其待遇平稳衔接。

科学设计调待机制 与经济发展动态协调

对于如何进一步在降费的背景下保发放、提待遇，专家表示，要切实压实各级责任，加大养老保险基金中央调剂力度，按时完成上解下拨，提高调剂基金使用效率，多措并举确保当期发放；建立健全基本养老保险待遇调整机制，推动待遇水平随经济发展逐步提高；继续扩大基本养老保险基金委托投资规模，提升基金造血能力，通过增加金融市场中长期金融资产，更好地确保养老金的可持续性。

“在宏观层面，建议明确养老保险系统有序发展的定位。建议建立养老保险制度与经济发展的动态协调机制，摸清经济系统与养老保险系统各个指标的相互作用关系。据此，要明确在降费的情况下，如何保证养老保险系统的良性运行，如何实现企业减负与养老保险系统的协调发展，如何增强国家财政对于养老保险系统的支持等。”武汉大学社会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薛惠元基于基金收支平衡的要求，就城镇职工基本养老金调整方案进行了设计。

“首先，养老金的调整要考虑在物价变动因素的基础上分享经济发展成果的一定比例，健全科学规范的养老金调整机制，坚持守住退休人员不因物价上涨而导致生活质量下降的‘底线’，即养老金调整必须要‘跑赢’消费者物价指数（CPI）。”薛惠元说。

同时，薛惠元认为，在养老金的调整中，经济发展成果的分享比例应实行浮动调整，既要保证退休人员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又不能给养老保险基金的收支平衡造成过大压力。从目前至2035年，经济发展成果分享比例可以在100%-60%的区间内由高向低浮动，从2036年至2046年，可在60%-40%的区间内由高向低浮动，在2047年以后则可在40%以内的区间内由高向低浮动。

对于如何进一步改善基金平衡，复旦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保持经济持续增长、避免基金当期赤字的发生，是平衡养老保险基金运营的最根本支撑。同时，继续加大补助力度，将帮助地方缓解因为阶段性降费对基金造成的收支压力。当然，在直接增加财政补贴可行性较弱的情况下，要加大外部筹资，增强基金的可持续性。

此外，专家建议，要构建“制度体系有机体”的观念，将养老保险制度放到政府整体的制度体系中考量，同时研究关联政策调整对降费、提待政策效果的长期作用，通过政策搭配来实现降费的政策目标和保证待遇水平不降低。建议持续提高公共教育投入，设计合理的教育投资结构，发挥其对经济持续增长和维持养老金待遇水平的长期助推作用。同时，不断优化人口结构，通过设计配套政策，缓解年轻人生育压力，也将为经济增长和养老金制度可持续发展提供动力。